第84章 东风送上青云路_飘梦的红楼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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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东风送上青云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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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单纯的按照理智因素分析,区青云的想法完全没有谬误的成分。但人的婚姻是不能单纯只用冷静的理智去考量分析的,否则为利益、为金钱而结合的婚姻也就不会受到人们公开的谴责了。

婚姻的要素里还存在着另一个成分,它无形无色无影无踪,却如空气与呼吸一样无法与人的生活剥离,那要素便是――爱情和亲情。

如果把一对相亲相爱夫妻比作一个鼻子的两个鼻孔,把他们的子女亲朋比作被鼻孔滋养的肺腑,那么爱情便是使他们联结成一体的骨和肉,亲情便是使鼻孔和肺腑不能分离的呼吸。只有两个鼻孔都保持通畅,他们的呼吸才能协作均匀,他们的肺腑才能得到空气的滋养。

倘若任何一个鼻孔堵塞了,整个鼻子、肺腑乃至周身都不会有幸福舒心的感觉。而且那被堵塞了的鼻孔的功能也并非在鼻梁上另开个小洞或者是小孔之类的方法所能取代的。即便开了孔之后,使堵塞的状况有所改善,那也只能是一时的、饮鸠止渴式的缓解,始终不能使全家人觉得美好舒坦。

区青云不可能想象到马琳的家庭生活里的种种缺憾和不足,他也无法体会到他内心的孤独与痛苦,他还大言不惭地为自己找藉口说:“我是在替他们家解决难题,我用不着为自己的行为羞愧。”殊不知他武断片面的做法注定只能给所有的人增加更多的痛苦。

却说马琳满怀希望来到扬州接妻子,却从怡雪处得到了人已去、楼已空的消息,他非常失望,他思索:我的来信怡雪明明已经转交给她手,她却仍然要拜辞离去前往江州,此举实在令人费解,换作别人阔别两年有幸能重逢,欣喜高兴还来不及,焉有不聚反散的道理?大概是她还有些要紧事没有处理完,不想这么快被自己捆住手脚吧!不如我先在二哥家住下等两天,等她办完了事情应该就会回来找我了!

他想找区青云帮忙打听一些消息,对怡雪说:“你都出嫁两年了,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夫婿,不如你叫他回家来让我看看。”怡雪蠕蠕半晌回答说:“我不知道他的去向。他经常别处经商,每次出门都不跟我说的,回来了就回来了,没回来就没回来,我从不过问的。”

马琳听她语气大有无可奈何之感,猜疑他们夫妻定然有许多不和睦的内情,责备说:“你是他的妻子怎么能如此放任不管呢?夫妻之间理应推心置腹,小事也要关心,何况这是出远门的大事。如若个个女子都似你这般,对丈夫的去向统统不过问,不关心,那作丈夫的还要娶妻子作甚?再试想丈夫在外乡出了意外,或者染上了疾病,或者犯了官司,或者丧了性命,需要作妻子的前去找寻料理,可是妻子却连他的去向也不知道,那作丈夫的岂非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份了。”

他一席话将怡雪说得满面委屈惭愧神色,诺诺支应说:“我以前也问过,可他不肯说,问多了他又嫌烦,后来也就不问了。”

“他开始不肯说是怕你担心,但你若因此而放任自流,他恐怕便会视你如无物,为所欲为了。”

怡雪素来知道他心善对人,但说起话来却口不留情,不论是晚辈下属还是同僚尊长都好以尖刻真直言语对待,今日被他说中自家隐患真相,大感无地自容,惭愧之余连同那经年累月独宿空房的伤心事也被勾带出来。她满腔哀感无从诉说,只得哽咽着说:“三叔说的是。”

马琳见她神情悲戚便知这桩婚姻的危机已经显露,暗叹了口气,心想:他是个强梁中人,她却秉性懦弱,她吃不定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两个原本不是佳偶良配,却偏偏命里结下这段孽缘,虽然是曲曲折折成了正果,天长日久却难免有甘甜尽苦水来的隐忧,这才嫁过来两年,我担心的事情就显露了,眼下母子两个的日子还过得去,倘若明年后月他再娶个新欢回来,也生个一儿半女的,我恐怕她又要过那种以泪洗面的日子了!

这时,柳榕进来了。其实她很早就来了,在门口站了一阵子,把他们话都听全了,后见怡雪可怜,赶紧进来转换话题。叔嫂寒暄问候空挡,怡雪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那天三妹夫也跟婶子一同上了船,说是路上不安泰,要送她去江州的。这会应该到了那里了。不如我叫人去那边打听打听消息。”

马琳问:“哪个三妹夫?”柳榕答道:“就是怡霞嫁的那个李家的大郎,名叫李潇。”

“李潇,”马琳豁然想起了这个人,“他也跟她上了一艘船!”马琳暗叫蹊跷,王榛榛对李潇素来讨厌,怎么会愿意跟这个人一路走呢?他决定去找看看怡霞,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几个侄女当中他最担心的就是怡霞,要不怎么会被他父亲当宝贝似的左捂右捂,一直捂到了家道中落的时候才出嫁,而且嫁的对象还是最令他讨厌的李潇。眼下李家萎靡不振她或许还能过上安生日子,倘若有朝一日,给这小人得了势,说不定就会将她弃如弊履。与其届时叹苦命,不如趁早找个岔子带了她离开,省得日后多受磨难。

想到这里他扭头出了区家,折路来到李家,看着两道外观恢宏内蕴衰气的朱漆大门,他不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说:“哎――她定是天生命苦才会被嫁到李家来,即便是再嫁的怡雪都比她命好些。”

李家的大院子里空落落的,因为郑夫人新近才把房子贱卖了出去,新房主还没有住进来,旧房主正在收拾东西打算搬走,闲散的家人都被辞了,只留下本家人还在,只等李潇回来,全家就会远行,所以李家的大宅显得空落落的。

一直不愿意搬家去外地的怡霞见三叔来了,欢喜得象遇到了救星一般,亲自端上清茶,又将自己刚生的弥月儿子抱出来给他看。马琳瞧着她母子俱都健康无恙,似比怡雪的气色好看些,暗暗放下了半颗心,看来李家待她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受虐待的迹象,也或许是刚生了儿子的缘故吧。找不到岔子带她离开的算盘自然是行不通了,但愿她多生几个儿女多些福气帮衬,看在孩儿们的份上,李家人也许不会待她坏到哪里去。

寒暄落座后,怡霞就开始朝他抱怨起了李家要搬离扬州的举措。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琐碎之事,言外之意是要三叔帮忙说话,好要他们夫妻单独留下来。马琳知道李家离开扬州是迟早的事情,爱莫能助,反劝怡霞不如安心随夫迁居异乡。怡霞大失所望,想到此番别了父母和姐妹,他日相见遥遥无期,非常郁闷。

看见她显露出闷闷不乐的神色,马琳不禁想起了妻子当年勉为其难地随自己离开徐州娘家时的情形,大概怡霞也和她那时一样,在为无法融入男人的家族世界而烦恼吧!

她们这些作姑娘的,在出嫁之后,都要跟随夫家的人同居同住,却一个个都对生之养之的娘家有着无比眷恋之情,大概她们身在男家孤苦无助的情形,就如自己独居异乡为客人时的心情相类吧!

再推而想之,世上女子多命运悲苦,大概也是因为出嫁以后,不得不受制于男人的家族成员齐心合手的凌压与束缚,不能随心性自由选择喜欢的生活。倘若丈夫体贴关爱,她们的日子还尚可称心,倘若丈夫不爱了或厌弃了,或是别有新欢,那该是何等凄惨光景呢?

以李潇那等阴沉猾诈的心机,自私苛酷的为人,又恰逢僵死要命的机缘结下婚姻,势必不会对她好到哪里去,更遑论关爱体贴了。他对怡霞的担忧更添了一层。思来想去,不由触动了许许多多往事,亦不再怨恨王榛榛的冷酷做法了,忖度此番她再度悄然离去,多半仍旧是出于这些缘故吧!

叔侄两个默然沉思之时,郑夫人突然赶忙忙地跑来了。她是因为担心儿子的下落想求助于人才赶着来的。

自从得知李潇跟着王榛榛一块出了远门之后,郑夫人就预感家里要有坏事发生。她非常清楚李潇跟上船送行的目的,更清楚区家的雷霆手段,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担心。假若那践行宴是在自己家里办的,她老人家是绝对不会让儿子去担这份要命的风险的,这可是孤注一掷的风险,而且王榛榛的心思晦暝莫测,李家根本没有办法把握可以掌控她,只凭自己一方的臆测,就冒这样的风险,简直等于把一筐鸡蛋搁在一匹烈马的背上,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马飞蛋打一场空。

是以这些天,她过得提心吊胆,生怕等到儿子呜呼哀哉的消息。昨夜里,果然坏消息被等来了一箩筐:跟着李潇一块出门的一个仆人突然回来了,据看见那个人的丫头说他浑身湿透,似乎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神智恍惚,问什么都不肯说,回到家就关紧了门。管家得知后去找他问话,才发现他家已经空空如也,那人进门后就卷铺盖带着老婆孩子连夜溜走了,至今还有一个月的工钱没有结清。

郑夫人情知大事不妙,定是儿子出了事,遭遇了那伙匪人,估计这个仆人是侥幸命大才走脱了性命的,他害怕纠缠上人命官司故而连夜携家小逃走。这可才是刚出阴阳界又入虎狼窟――欲救无门。一家人都为了这件事情着急得茶饭不思,宴席不想,独独瞒着怡霞一个不说。就在这个时候马琳忽然来了。

自王晨死后,他好像取代了王晨作了他们李家的保护神,不管是他情愿还是不情愿,每次李家遭大难他都会及时赶到,而且每次都赶着节骨眼的时候来。故而郑夫人在看见到马琳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了命中的大救星,不光笑得浑身肥肉打颤,连说起话来都让人觉得热情四溢。

怡霞觉得婆婆今天好奇怪。照理这老太太应该不认得他才对,怎么见了他跟认识很久似的,而且还出奇的热情。怡霞想给她介绍,郑夫人说:“不用你介绍了。我们见过面。就在我五十大寿的那天,你三叔还给我来拜过寿呢?”怡霞诧异地看了看马琳。马琳苦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次拜寿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那可是马琳平生最尴尬的几次际遇之一,比之在江州府的公堂上遭遇庞荣刁难的情景丝毫不有逊色,他怎么会忘记呢?眼前这位老太太今天这么热情地欢迎他,必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难事,想招呼他讨力使。

怡霞满头雾水,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李家的古怪作风,早见怪不怪了。自从嫁到李家的第一天就迭遇怪事,嶙峋积压,始终不得释开心中疑惑:先是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不喜反哭,新婚蜜月也不见有片刻欢言笑语;再是李家大小个个不事经济,合族坐吃山空,但却对秦夫人等她娘家的长住客人有求必应;后来又有她大姐夫登门贺喜之时,李家母子咬牙切齿不肯迎来送往等种种奇怪情状;这几天,婆婆整日愁眉不展,三个姑子跟几个叔伯们穿来往去地出出进进,一个个长吁短叹,满腹心事的样子,却什么也不肯跟她说。囫囵过了这两年稀里糊涂的日子,她早藏了一肚子的疑问不得其解,都要郁闷死了。今观其形色,三叔必定知晓内中隐情,她便想支使婆婆出去,自己好问话。

偏偏她的婆婆正在想支使她出去,方便她自己说话,婆媳两个反复抬杠,一说:“我藏了积年的好酒在房中的大柜子,儿媳你去带着钥匙拿酒来。”一说:“婆婆藏的酒我找不到,还是另叫丫头们去拿好。”一又说:“你就去吧。我房里的宝贝多,这些丫头们都是要被遣散的,怕有个手脚不干净的,白担损失。”另一个则回嘴说:“婆婆房里的宝贝我又怎么敢动?还是您自己去拿吧!”郑夫人呵呵一笑说:“我的宝贝将来都是你和孙子的,还怕你拿,尽管去吧!”怡霞这回无话可回,翘嘴一笑,总算这老太太肯把自己当一家人看待了,加之好奇她柜子里的宝贝,接过钥匙去了。

马琳在一边看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怪不得这世上的女人十个有九个都想生儿子,只因唯有生儿育女,她们在男家的境遇地位方能有所改变,否则就永如寄人篱下一般,难得安身立命。看这情形他不用那么急着带怡霞走了。

郑夫人遣散身边的两丫头一仆人去厨房拿东西,走到马琳面前纳头就要下拜。马琳岂敢受她老人家的大礼,赶忙拦住说:“老夫人有话经管说,我能帮则帮,帮不了的也请夫人不要见怪。”郑夫人说:“我家的难处你都知道的,这世上除了你再无第二人可帮得上,但求你看在怡霞的份上,救我儿子性命,莫教他丧命于太湖群寇之手。”

“果然是为他们。你家平安过了两年,都不曾有祸事临头,但不知这一次因何而遭难呢?”

“我劝过他叫他死心,然而他却总想着东山再起,这回是因为你夫人领着徐州帮的十万人马逃难来到了扬州,才使他动了心思,临走说是一块送行去江州,可是去了才三四天,他不见回来,他带去的仆人中却有一个人在深夜里偷偷回了家来,那个仆人是雇来的,溜回来也不吭声,连工钱也不来索要,光带着老婆孩子连夜逃走了。他这般行径殊,我估计我儿子没到江州半道上就给仇家押到太湖水寨的大牢里了!”

“你为何就认定是这个结果?如果半道真有仇家刁难他,有我的夫人与他同行,她不会不管他的。”

“若是从前,我当然不会担心。但眼下徐州的难民集聚扬州,官府赈济有限,乞讨也都求告无门,饥饿贫病命悬一线,你的夫人一门心思要为他们谋活路,正有求于那人,倘若那人要杀我儿子泄愤,你的夫人恐怕未必敢得罪他。”

“喔,有这样的事?”马琳沉思片刻,将郑夫人的话语仔细揣摩两番,再联想到王榛榛、李潇、区青云三人同时离奇出走的前前后后以及怡雪欲言又止的种种情态,顿时惴惴不安起来,难道他们三个人还在为了过去的恩怨夹缠不清?

郑夫人忧戚说:“也不知道我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全家只愿他能活着回来。如果他们肯交换,我愿意倾家荡产换他一命。”马琳怜悯地看了一眼郑夫人,讥讽说:“都这般时局了,为何还要图谋东山再起?去年,我在给朝廷办理招兵的时候,有个十二岁的放牛娃缠着我嚷嚷着要去当兵,人家的孩子才十二岁就晓得要报效国家,你为什么就不能教教你的儿子也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呢?”

郑夫人听了张口结舌,呆了半晌,想再好言相求奈何一时想不出打动他的言辞。突然,她灵机一转,笑着说:“我是有错,我教子无方,但还得劳烦您先去一趟太湖水寨救了他出来,我才好教他学好呀!”马琳莞尔一笑说:“夫人说的也对!”他原本打算等李潇死了自己好带走怡霞,但转念顾及小婴儿又犹豫了,后来又经老太太笑脸软求,不好再冷脸冷心一昧地拒绝了。

郑夫人见他不再说话,似乎已经在想救人的事情,放下了一半的心,拿出了一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马琳以为她是要拿名贵财宝酬谢,不料盒子里边装的是一份地图和名册,接过来看是一份太湖水寨的地形图。郑夫人说:“虽然这图拿到手里已经有好几年了,有好些处起了变化,但大体位置没有变动,你带着这个去一定用得上。这个册子上面记录的人名都是以前跟我们干事的人,您也可以相机利用他们引路,他们都有把柄在上面,不敢不依你的。”

“原来是这些东西,我还以为你会拿出很多钱来酬谢我呢!”

郑夫人笑了笑说:“彼此都成一家人了,拿钱酬谢你,那不是把你当作外人了。再说似您这样的人物,就是有缺钱用的时候也只回跟朋友明明白白地借,明明白白地还,何须我这老婆子瞎操心。”

她这话捧得恰如其分,多一份嫌媚,少一分嫌冷,不厚不薄,正好把别人的品格作风抬举到了亮点上,对方想不心动也难了。马琳觉得这老太太简直比自己的亲娘还要了解自己,反复想了想,最后说:“好,就看在您的份上,我就去太湖水寨走一趟。”

“我能有谁买面子,您还是看怡霞母子的面才好。”

“夫人差矣。当初怡霞嫁入你家,我本就不赞成,她若没了丈夫,我正好接她回去另觅夫婿。但夫人您恐怕就要悲伤无子送终了。但夫人乃女中豪杰,这李家若是没有了您老人家,恐怕早就没了?故而,我今日去太湖犯险,不为怡霞,只为敬佩夫人了得!倘若李潇还活着,我必定会带他回来,只是希望您不要忘了刚才说的话!”

郑夫人赶紧说:“我记住了,都记住了!”恰好怡霞赶着进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问:“刚才你们都说了什么话?婆婆,您记住了什么?”郑夫人必看不答。她转眼在想问马琳,却发现马琳已经不见了踪影,心底益发狐疑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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